台湾有一位奇人,完全没有受过正规的音乐训练,更甭说拥有任何音乐基础,不懂得看曲谱的他却奇迹般的可以吹奏出犹如天籁之音的笛声,乍听之下还以为是唐朝的神传舞曲《霓裳羽衣曲》重现人间!
这位奇人是来自台东达鲁玛克(Taromak Rukai)鲁凯族鼻笛演奏家佶佬佶劳(Gilra Gilrao Lraakaroko),今年35岁,他吹奏的乐器叫作鼻笛。据佶佬说,当他在演奏时,会有一把声音出现在他耳际边,告诉他要吹多高音或多低音,大声还是小声,下一个音阶手指头应该压在第几个音阶孔,这把声音只有他一个人感受到,所以,他直觉上觉得这把声音俨然就是来自鲁凯族祖灵的声音。
为什么把音乐诠释为祖灵的声音呢?佶佬的告白是,原住民相信万物皆有灵,跟人是分享音乐是精神上的层次,吹奏鼻笛是对祖先和爱人表达思念与内心的情感。
佶佬在今年新春佳节期间陪伴女友返回浮罗山背,“新生活报”记者刚好与他不期而遇,幸运的听到了属于天上人间才有的“鼻笛交响曲”。
佶佬佶劳原名杜振勇,达鲁玛克鲁凯族人在台湾是少数民族。达鲁玛克位于台东卑南乡,代表着家圆,以及这座山、这个区域和这片土地是他们的家。鲁凯族部落大约有2000至3000位村民,一般上这种原住民的外在特征是皮肤黝黑,大眼睛,双眼皮,目光深遂。
鼻笛的由来
追溯鼻笛的年代久远,至今已无可考证,就连鲁凯族人也无法知晓它的真正来历。
佶佬说:我从小就未曾见过鼻笛,直到20岁那一年,我在参加一项课程时,有一位老人家无意间跟我谈及,达鲁玛克族有一种乐器叫鼻笛,至今已失传多时了。为了这句话,我就利用周休二日的时间,骑着摩托车,带着睡袋上路,到屏东的鲁凯族部落去打探乐器的下落,可是却没有任何族人曾经见过这个乐器。抱着永不放弃的信念,我又跑去雾台,但村落里的老人仅能口述片段的历史,实际上鼻笛已经跟着先人陪葬,再也不复见了。
“古代人并没有保存文物的观念,再加上鲁凯族人多次迁徙,辗转之下就失传了。当年日本占领台湾时,强迫鲁凯族人从山上搬迁,迁至河村旁边,以方便管制,后来洪水来袭时又再次迁移,前后搬迁了大概6至7次。”
他说:随着外来族群的进入,引进了外来文化后,传统乐器就失去了本身的功能。日本人占领台湾时期,口风琴逐渐取代了鼻笛,后来教会进来,又引入风琴和钢琴,就这样的鼻笛逐渐被其他乐器取而代之了。鼻笛的最后踪影是出现在大南社。
“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,刚好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教授莅临达鲁玛克族部落,出示了有关1943年日本在进入各部落时,把台湾古老的原住民文化、音乐、乐器和传统文化拍照和纪录的文献,直到2004年东京大学研究员又带着这些照片回到大南,四处找寻照片中的人与物,我看到照片中有一位吹鼻笛的老人,正是我的叔叔,才证实鲁凯族真的有鼻笛。”
“有鉴于文化不可以断层,既然鼻笛是属于鲁凯族人的灵物,我就有责任把它找回来,然后把祖先的文化传承下去。过后,我辞退了工作回到台东部落,按照相片中族人的身高,去推算鼻笛的长度与音孔位置,试图将鼻笛重新复制出来,就以我本身使用的那枝鼻笛,从鼻子到肚脐的长度是176公分。”
后来在屏东吉茶布安遇到一位老人,才知道鼻笛的渊源,原来在古老年代,只有贵族和勇士才有资格吹奏鼻笛,而且是必须对族群有所贡献的,平民是不具资格的。由于鲁凯族重男轻女,只有男生可以吹奏,女生除了不获准吹奏之外,更不准触碰鲁凯族人的佩刀和鼻笛。后来为了让鼻笛可以继续传承下,才打破这个常规。
佶佬说,整个部落只有他一个人懂得吹奏鼻笛,而且是无师自通的。
“或许是我体内天生流着吹笛的血液,空闲时我都会拿着一根笛子在家里院子胡乱吹奏,阿嬷听到了还问我怎么会吹笛子的,过后她还告诉我有一位叔公是会吹鼻笛。那时候我就很压抑,才发现原来我们的族群有人懂得吹鼻笛的。”
现阶段,佶佬在台湾招收了不少徒弟,但他坦承,要做到他这种程度确实很难。“别无其他,因为你必须要让自己的生命体验过所有东西。人生中有很多的喜怒哀乐,你必须记住每一次的喜怒哀乐,然后把这种情绪放进自己体内,让自己的脑海去记住你碰触过什么事情,冲撞过什么事情,遇到什么样的挫折。鼻笛的声音内加杂了许多情绪、经验和人生,俨然一个人的生命交响曲。”
鼻笛的制作过程
鼻笛的制作并不简单,用作制造鼻笛的竹子,必须是经过精挑细选的,通常必须采集在冬天高海拔成长的竹子,一段竹节的长度要有手臂那么长,之后必须先阴干,等到隔年的秋天才可以使用,好让竹子内的水分完全乾涸。更加神奇的是,在准备砍伐竹子之前必须先进行一项神圣的祭仪。
佶佬说,由于竹子是生长在土地上的,在采集竹子之前,必须先寻求山神的同意,表明准备把竹子用作什么用途,希望山神可以赐给我们它所不要的。祈祷结束后,如果听到风声在摇动,即表示山神愿意让我们使用该根竹子了,这是一种对土地的尊重。如果砍竹子的时候有流出汁液,那么这根竹子也不能要,因为鲁凯族人相信这是祖先的眼泪,先人因为对村子与孩子有所牵挂,就会把灵魂附身在竹子里,所以,流眼泪的竹子不能要,否则鼻笛作好了是吹不出声音的,因此,必须重新做祭仪,请山神再挑过另一根竹子。”
“在老人家的观念里,我们既然生于大自然中,每天依赖农作物来维持生命,所以是土地把我们养育成人的,如果我们对土地不尊重,相等于就是在践踏自己。所以,人去世后就应该把自己奉献给这块土地当作养分。因此,鲁凯族人多半属意土葬而非火葬。”
说到人死后的安葬方式,佶佬说,在达鲁玛克鲁凯族的旧传统里,人死了后通常是埋在家里客厅土地下,让死者与生者一家人能够继续生活在一起。既然亲人在生时是跟家人生活在一起,去世后也理应跟亲人生活在一起,还有鲁凯族人也会按死者的死因来决定埋葬的方式,譬如他们是自杀、寿终、生病、意外等来分类,那些自寻短见的一般上会埋葬在家人经常出入的大门前地下,好让他们死后在地下也不得安宁,以惩罚死者在生时不珍惜自己的宝贵性命。尽管玄之又玄,但这确实是鲁凯族人历来的风俗习惯。
乍听之下,鼻笛吹奏出来的音乐与普通无异,实际上,在鲁凯族群里鲁笛发出来的声音俨然是神圣的音乐,除了用作祭仪召唤之外,也作为安抚刚过世的灵魂。佶佬说,鲁凯族人相信人刚过世时,灵魂是处于非常惶恐和慌张的状态,他们顷刻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这时候可以利用鼻笛在他的丧礼上吹奏,安抚死者说他已经离开了尘世,同时藉由笛声去抚平死者家属哀伤的心情。
“到了今天我们仍然遵守这个规则,会到丧家去吹奏鼻笛,但是,只有自然死亡的长辈和拥有贵族身份的族人才有资格聆听,普通村民、意外死亡和自杀就无缘接触祖灵的声音了。”
亲身体验一首来自祖灵的声音
当佶佬向记者现场吹奏鼻笛时,他首先是这么说:“请你先把眼睛闭上,慢慢的把自己的心放空,把心里面的杂念清空,让自己处在一个清明的境界里。”接着他把手指弹了数下,数秒钟后我听到远处传来柔和的旋律声,像穿越时空般的,忽远忽近,仿佛飘荡于灵山之间,仿佛是来自异域的声音,依稀是大草场上的正在放羊牧童吹奏的笛声,充满着无数的祝福与思念。”
佶佬告诉我:“我只是接收祖灵讯息的替身,而这首曲子只会出现一次,同样的旋律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。”
记者问他是否是祖灵附在他身上,才让他有如神助般的。佶佬说,“祖灵是没有时间和空间限制的,我在吹奏时会把自己放空,要相信自己。我没有固定的曲子和旋律,也没有曲谱,完全是来自现场的声音告诉我应该怎么吹奏。所以,每一次演奏都不会出现同样的曲子,于是乎我常常告诉会听众,这或许就是你一生中听过的独一无二的曲调,明天我就不能吹奏出同样的曲调了,这就是名符其实的来自祖灵的声音。”
“所以,听众要把心沉殿下来,身上不要有太多的杂念,然后你的脑海里就会出现很多的画面。”
事实上,除了是用来召唤祭仪之外,远古时代的鲁凯族男人也常用鼻笛向心爱的女子示爱的。不过,佶佬说,当你要吹奏这个乐曲给女孩子听之前,必须能够先感动你自己,才能够感动别人。
佶佬说,鲁凯族人的字典里是没有爱字的,只懂得吹奏鼻笛来传达爱意,就像是对心仪的女孩诉衷情。。。。。我对你的情有如一片嫩叶,我将这片嫩叶放在你手掌心中,当你思念我时,将那片嫩叶放在你心口上,也代表我也思念著你,但请勿轻易将它捏碎!”
对佶佬来说,鼻笛就是使用鼻子吹奏出来的音乐,首先是把气吸进去,然后再吐纳出来,所以即便是连续吹奏一个小时也不会感到疲累。
鼻笛既然是鲁凯族人的宝物,佶佬多多钱都不会割爱。“我的这枝鼻笛是经过精挑细选的,音色极佳,再也找不到双胞胎了。曾经有人出价80万台币(大约马币8万)要我出让,我都不卖,毕竟这是祖先留下来的礼物。更何况,鼻笛是我的幸运之物。话说有一次我在骑摩托车时发生了一宗车祸,当时我死命的把鼻笛抱在胸前,鼻笛才能够幸存至今,而且鼻笛也陪伴我走过很多国家了。”
佶佬曾受邀到全世界音乐节殿堂上演奏,包括中国北京大学黑龙江大学音乐交流演奏,挪威海岸风暴音乐节,法国巴黎“La scene bastille”独奏演出、德国鲁多许塔音乐节,以及坎城世界唱片大展(MIDEM)参展独奏演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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